发布时间 : 2019-05-17 / 热度 : 3466 ℃

长篇小说连载:黑梦时代-第10章

作者 : 林年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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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阳光灿烂,阳光软蛇一般躺在窗台上,金黄黄的,如向日葵残留的落英。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在我那狭窄的房间里,我焦头烂额地计算着那些高深莫测的数学。一张张废弃的稿纸在屋内纷飞,烦躁得好象窗外夏蝉那歇斯底里的呐喊知了——知了——一声声干燥得如干柴般的蝉鸣唤起人生最大的悲剧的最初:认为知道的东西其实是不可知的(这是我不知在哪本书上读到的名言)。此刻,我的脑中一片凌乱,所有的思维都被那些奇怪的符号缠绕着。
我在稿纸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一个坐标,那坐标其实很简单,从高中一年级起,老师在黑板上画的最多,说得最多的那个。但我总是画不好,不是把坐标画歪了就是把纵横坐标并在一块,或者轴上的点都不规则地挤在一起,或者像一群错乱无章的散兵游勇一样散开。我记得数学老师曾说过,无规矩则不成方圆,这句话用在坐标上同样有效,如果坐标上的点不成规矩,那么怎样也求不出正确的解来。我极力回想着数学老师的这句话,回忆他讲解坐标那一课时的情景。但我的思维总是被什么困扰着,老师那肥肥胖胖的身躯老在眼前摇晃,挥之不去,影子般贴在眼皮上,堵得我沉重不已。
在此之前,母亲曾偷偷地从门口探头看我是否用功。她一定以为我没有发觉她,每次都笑眯眯地满意地点着头很是小心地掩上门,那副小心的样子,就像害怕踩到蚂蚁似的。然而她却不知道,我的桌面上有一面镜子,她每次探窥的动作我都从镜子中一目了然!这种反射原理很使我受益,比如在无聊的时候,我会用镜子折射阳光投射到大街上,让那亮晃晃的影子在人们的脸上跳跃着,看着那些人因找不到光的来源而暴跳的样子就成了我苦中作乐的一种方式;或者把那光影投射到行人的背上、屁股上,远远望去就像穿了一个洞似的露出里面的肉。当我在旋着笔胡思乱想的时候,每一次都是镜子使我免于责骂,它总是很真实地直接告诉我:母亲正在看着你。这时我就会装出很认真的样子,让母亲以为我是在很认真地复习功课。这种方式很奏效,每次都被我混过去了。
当我坐在书桌前,我会很自然地想起母亲——这个已到了更年期的可怜女人。她总是喋喋不休,一遍又一遍地在我面前数落着那些倒闭的工厂,或者会无缘无故地向我说起那些本不该向我谈起的事。她总是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并且变的多疑、喜怒无常起来。最初我对母亲这种反常的行为很是反感,每当看到她走到我面前欲开口说话,便飞一般逃回房间,留下一脸茫然的母亲站在那里。后来,看了一本妇女杂志,我才知道母亲这种心态是进入更年期的表现。于是我就可怜起母亲了,当母亲又对我说起那些让我感到乏味的话题时,我就会很认真地听她讲完,并且不再向她抱怨。
母亲总是向我灌输读书的道理。她说话的样子很是独特,双手像拖地一样向我比划着说,只有读书才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你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可以像老王的儿子一样,每月能拿到两千多的工资,就不会像我一样吃苦受累。
但我的意愿有时与母亲相悖,我总是说,大学生又怎么样?有些毕业后还不是一样没工作?甚至有些大学生还要到农村挑粪呢,即使我考不上还能靠写作和画画谋生。
这时母亲便会过来拧着我的耳朵大声说,不许你这样说,光知道写一些没用的东西和胡乱涂鸦,赶快给我复习功课,考不上大学有你好看的。
我总是无话可说,我理解母亲的心情。做了一辈子农民,种种的遭遇使她看透了社会的真实面目。因此她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摆脱农民的那种沉重负荷。
阳光开始变的懒散,软软地爬在书桌上,在一张张的试题和高考复习资料之间游行,照亮一丝丝无奈的叹息。阳光的嘴唇开始紧紧地吻在我的笔尖上,顺着我书写的痕迹留下一道道黑黑的足迹。
我必须赶在五点钟之前完成眼前的试卷和习题。我从来没有如此正经地坐在书桌前认真做习题,但我现在必须做,因为这些资料都是母亲托熟人从各处搞来的,说某某考上大学就是靠这些资料。面对这些,我还能说些什么?前面是天堂,后面是地狱,现在已是必须上路的时候,不前进就会被地狱淹没。因此,我必须前进,顺着天堂的道路去努力,因为我已无路可退。
幸运的是,这一次我终于在那张雪白的稿纸上画了一个至今为止最好的一个坐标。没有借助三角板、直尺之类的辅助工具,完全是徒手画的。横坐标很直、很平,就像母亲望着我的目光一样平静、柔和。
我能够把坐标画得这么好,是因为我终于想起那天数学老师做的一个动作。
刚讲完坐标那一课的时候,数学老师望着我们茫然的眼睛问道,还不会画坐标吗?
不会!
老师一听,气急败坏地拍起讲台来了,他大声说,你们怎么这么笨呢?我教书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竟然连如此简单的坐标都不会画,你们到底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横坐标就是两手一伸,纵坐标就是头部和躯干嘛。
他激动了,连比带划作起示范来,猛地伸开那胖胖的手,结果由于幅度过大,挣绷了衣扣,连肚脐都露出来了。
于是全班轰然,齐声说,会画了,纵坐标就是把肚脐露出来。
老师哭笑不得,他捡回扣子说,伸开和拥抱是不同的,伸开是坐标,而拥抱是曲线,是翻转的抛物线。
一想起老师那个动作,我就很容易地画好了那个坐标。只是画纵坐标时一不小心,中间有一处衔接不上,缺了一个口,看起来像缺了牙齿一般。
在坐标的原点写上我的名字,上半轴写上天堂,下半轴写上地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一切都像是迫不得已似的,但表现出来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我的脑中一片模糊,中午那烦躁的蝉声还在耳边存在似的,怎么也赶不走。一大堆数学公式,X和Y在我的眼前跳舞。于是我就迷惑了,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英雄牌钢笔漏墨水了,一滴浓浓的墨水正好滴在我写的原点处的名字上。墨水逐渐晕化蔓延,隔断了通往天堂的道路。
母亲进来了,她扬着手中的一叠资料说,妈又给你找了一些高考资料,听说是北京大学最新出版的,你好好复习一下。她放下资料开始收拾房间。母亲拾起我丢在地上的一团稿纸展开,见到上面画的全是歪斜的坐标,左看右看都看不明白。
你画的是什么呀?好象天书似的,怎么我看不出字来?母亲说。
妈,那是坐标,数学上的东西你当然看不懂了。我烦躁地说,那也是人生的坐标,可我总是画不好。
什么人生的坐标?妈不懂,可你给我考上大学才是正经事。
临出门时,母亲又回过头来说,今晚妈给你煮你最爱吃的菜,用功一点啊!
我忽然想起要给羽青打电话,她约了我晚上去她家补习英语。昨天羽青约我见面时候,我似乎看到她眼中有一丝哀怨。
我必须给羽青打电话。
这念头一起,我就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离开房间,急急来到电话旁。
母亲在厨房听到声响,走出来问道:你给谁打电话?还不回房复习?
羽青。我握着话筒,一下一下地按着数字键。
羽青?谁是羽青?母亲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常常给我补习英语的那个,妈,你别管那么多好不好,菜快焦了。我不耐烦地说。
母亲迟疑地回到房间,还不时探出头来看我。
喂,羽青吗?
是的,你是谁?
是我。
噢!是你呀,复习的怎样?
很差,光是画一个坐标就费了我一个中午的时间。
怎么会呢?你画画不是很好吗?画个坐标应该难不倒你才对。
但我现在却什么都不会,画好了一个,却被我写上了天堂和地狱。
天堂?地狱?你又说笑了,别不是喝酒了吧,但我知道你一向是不喝酒的。
是真的,我在坐标上半轴写上了天堂,下半轴写上了地狱,试想一下,我们现在的前途不正是如此吗?考得上大学就是天堂,考不上只能下地狱了。
……
喂!羽青,怎么不说话?
快吃饭了,还打电话?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我也许会退学。
为什么?就快高考了,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要退学?你人生的坐标是不是歪了?
坐标?……也许是吧……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爸爸硬逼我退学,要我到外面打工,我不肯他就逼我,你知道他有多凶吗?有时候我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他的眼光很吓人,真的像猫一样。
难道你愿意自己的前途被别人左右吗?就说我吧,虽然在老师的眼中我也许是一个坏学生,但我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放弃我的理想和追求,我不能因为外界的阻挠而放弃艺术,你看到外面的太阳没有?
看到了,它就在我窗外的天空。
有没有注意到太阳每天升降的路线?太阳运行的路线就像是一个坐标,它没完成一天的运行都是一个有始有终的过程,我们整个世界都充满着坐标,我们都在坐标的世界中生存。
那——为什么我们总是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方向被别人湮灭了,一来到这世上,就有人为我们定下各种坐标似的生活,我们无法预知未来的状态,但如果一直走下去的话,我们也会到达人生的终点。
……
喂!羽青,你说话呀!
电话一下子挂断了。
第2天上课的是时候,我看见羽青的眼睛红红的,她从我身边经过时还是努力地朝我微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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